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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正值盛夏时节，靠在树干上的人有着轮廓柔和的五官，明晃晃的金色头发在树影下呈现出古旧的褪色感，睫毛投射的阴影覆着眼睑，耳骨最为脆弱的地方打着耳洞，和悬挂的耳钉构成了一种脆弱又危险的美感。

“吴宣仪”，快速咬字的话语敲在连蝉鸣都没有的午休时间，带着少女俏皮声线中包裹着一丝恼怒，“你怎么又染了头发，星期五的大检查你知道么？”
“我明明已经染了好久了。”

慵慵懒懒的、挪动了下身子，像翻着肚皮的慵倦的猫，含着浓重的鼻音来阐述貌似无害的事实。不用睁开眼睛也知道是学生会的那些个人，但吴宣仪仍旧受蛊惑般地费力眨了眨眼。明黄色的阳光融化在半睁的眼皮上，她窥见了人群中央抿着嘴的学生会长，所有人被光线染上了蜜色，唯有金知妍的冷白色肤色散发着低气压。

便是所谓的高岭之花吧。

吴宣仪挂上无所谓的笑容，说到时候再染回去也不迟，目光却如蛇般攀爬在金知妍的身上。直至对方皱起了眉头，才挂上无害的笑容，学校里最乖巧的学生那样。

“真的吗？”
“看心情吧，也许是开玩笑也说不定。”

饶是副会长李露朵整治校园时素来以小腹黑出名，碰到这样无赖的态度都忍不住跺脚，鼓起又缩回的脸颊让人不禁发笑。
被打扰了午睡，吴宣仪爬起来拍了拍灰尘和几根青草，无赖地抚过李露朵的头顶，引得对方往后退了好几步，撞到了后面的会长。

“我们走吧”，一直没有开口的人徐徐说道，没有正眼瞅问题学生。
“哎，可是你们还打扰了我的睡眠呐。”

耳钉闪闪发光，掠过银白色的冷光，摇晃在耳骨上应该很疼，但吴宣仪丝毫没有察觉到般的，伸手摸了摸垂下来的坠子。断断续续地哼着新出的流行曲，调子虽然没有跑偏，歌词倒是没记住几句。她决定翘掉下午的课，到顶楼去补眠。

吴宣仪是不良，属于会打架闹事的问题学生，至于染发则是家常便饭了。
在由信息素支配的世界中，Alpha不论干什么事都掌握着天生的优势，正巧她是其中的一员，教师们对此用途痛心疾首也罢，说是自甘堕落也好，既然有天生的优势，何不拿来利用呢？所以往往在由周身散发出甜美气息的信息素之后，醇厚的气味便足以其他人掀翻再地。

她自然是不屑于钱财的，那么成为不良的理由是？
答案大概只有自己知晓。

由浅眠状态慢慢朝下深潜，意识被拉扯得模糊，她靠着有遮蔽物的墙体，缓缓进入了睡眠。

戳着脸颊细小的刺痛感让吴宣仪哆嗦了下，从睡眠中惊醒，牛奶味的信息素也不自觉释放出来。
可能是Beta吧？
金知妍好整以暇地蹲在那，素来是没什么表情的脸，在背对着阳光的阴影下眯起了眼睛，竟有不真实的感觉。

“会很痛吗？那就不要打架了。”
“会长也逃课了吗？”
“现在已经放学了。”

金知妍总是不会多说几句话，狭长的眼眸盯着她，尔后在口袋里摸出了个创口贴。

“如果我不打架的话，你愿意当我女朋友吗？”
问题学生歪着头，嬉皮笑脸地冒出不正经的话，贴上创口贴后，指腹在那又按压了下，激得她“嘶”了声。

“把头发染回来，我可以考虑。”
翘起的唇角是什么调皮生物吗？
金知妍的黑色细框眼镜掠过白色的光，遮住了眼尾的一丝笑意。

会长的心思总归是不通透，在彼此之间的猫鼠游戏中，两个人掺了七分玩笑。

02

吴宣仪把头埋在臂弯里，思考起了追逐游戏的开端。

那时候也是如出一辙的对话。

她被叫到学生会长室，刚刚染的金发张扬地跃动在他人眼底。
四下很安静，金知妍兀自处理文件，架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更赋予了五官棱角和攻击性。

“我可以回家了吗？”
“最近有一次全面检查，把头发染回去。”
“……如果会长跟我交往的话，我就染回黑发。”
“如果染回去的话，我可以考虑。”

在框架外的眉毛因为惊讶而挑起，然后面前的人鸡尾酒那样勾人的气质融化成奶泡，正扑哧扑哧地溢出奶油的气息——

金知妍笑了，只不过眉眼间没什么认真的样子罢了。

当然她没有把新染的头发重新弄成黑色，会长对此行径经过几次对话后开始习惯性忽略了，尤其是人多的情况下更是视而不见……

“知妍姐姐，今天的工作我做完了哦。”
“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李露朵趴在桌子上，一副完全没电了的样子，往常的话金知妍都会好笑地摊开手心，故意要对方把下巴支在掌心，或是指使她去拿资料之类的。
金知妍揉了揉额角，眩晕感挥之不去，太阳穴处疼得厉害，有错觉要从内部一分为二。

身体不太好的缘故，副会长的体温总是比普通人凉薄些，连带嘴唇抿着苍白。冰凉凉的手背贴着额头，对方小声嘀咕，好像也没发烧啊。
可是经提醒后，她觉得好热，内部升腾起来的温度几乎要将人融化，但还是忍着喷薄的热度，拍了拍对方的手背。

得到许可的副会长固然有些小担心，仍旧架不住年上蹭了蹭她肩膀的撒娇和对家里新游戏的想念，或许后者所占的成分更多。

“露朵、露朵……”
被称为高岭之花会长其实本性颇为腹黑，素来喜欢捏着她容易害羞的特质小小地欺负一把，现下定然是相同的把戏，呢喃中的黏热挥之不去，李露朵捂住充血的耳朵，迅速逃离了现场。

03

唔，该说是平常作茧自缚吗？
但确实不想狼狈的模样被任何人窥见。

金知妍仿佛含着混沌的热意，从喉咙烧到了口腔，却无论如何没法尽数呼出。
踉踉跄跄地起身，撞到了桌角，文件“哗啦啦”地散落一地。绯红的面颊和忍不住要冒出生理性泪水的眼角都昭示了不是正常的情况。她的手背覆着眼皮，就这样陷在沙发里……

“啊——学生会有人在喝酒吗？”
象征性的敲门过后，她听到吊儿郎当的甜腻嗓音和推门而入的“吱呀”声。

“吴同学……应该在放学后尽快回家。”
沙发背后蹦出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冰冷。空气中夹杂着红酒的气味，在进入室内后几乎要横冲直撞进她的鼻腔。吴宣仪没顾得上答腔，循着气味的源头而去，见到了沙发上蜷缩成一团的人。
信息素爆炸性地源源不断向她袭来，吴宣仪禁不住也发散出些，缠绕着对方的扑向那边。

刚分化的Omega哪禁得住如此刺激，喉咙里呜咽着，抓挠在沙发垫上的双手蜷曲起来。
“吴宣仪……唔……”
类似警告性质的话语化成软软绵绵的沙冰，正在空气中不断融化，对于Alpha本就是致命诱惑，更何况对象是金知妍呢。

酒精气味的信息素勾得她半蹲在初次分化的Omega面前，我猜你一定没有准备抑制剂，Alpha声线沙哑地说。
平时高岭之花现下是被人翻了个身，露出柔软肚子的猫，无论她怎么摆弄，最多是留下几道抓痕罢了。

吴宣仪浅金的发色几乎要和灯光融合，刺眼得很。当她掰开金知妍捂住眼睛的手，立马流下的泪水在脸上制造的痕迹十分晃眼。对方脸上的温度甚至比她的嘴唇更灼热。
有液体源源不断地从眼睛里冒出，初次分化的Omega太过于敏感，仅仅是Alpha的触碰就不住想把身子贴近。

揽住对方的腰肢，热气呼呼地喷在脖子上，要她远离和靠近的声音轮流着发出，而无意间抚过腰腹处让会长尖叫了一声，彻底陷在了她的怀里。

吴宣仪曾见过放学后的教室中，发生在同学之间的标记，露出的后颈是毫无保留的坦诚，像是仪式什么的。
也有打架时，校外的Omega在她信息素的冲击下，本能性跪倒在地，但从不知道弥漫在信息素之间的情愫有多可怕，几乎要叫双方都扑倒。

“——标记我。”
她在金知妍的声音里寻回了一丝清明，亦或者是更深层次的沉沦，手指按压在后颈，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04

说起来，自那天后，金知妍遇到她都要绕道而行。
猜想学生会长定然是用冷冰的外壳和抑制剂将自己伪装起来了。

吴宣仪百无聊赖地往树干上靠，挑染的头发透出了几缕蓝色的。

学生会真是声势浩大，一干人中间捕捉到了金知妍，目光闪烁着逃离她。什么嘛，当初的状况勉强还称得上是你情我愿的吧，双方都释放出了信息素，吴宣仪心里计算着不平等的公式，当然她们的关系连自己都摸不清楚。

只是在教室中整理书包时，由今天最后几刻钟的夕阳下，吴宣仪捕捉到了金知妍独自沿着校园的小路朝门口走，便不自觉地拎起书包要跟上去。
到底属于Alpha和Omega之间的标记是否有依赖性，让她忽然产生了充满保护欲的使命感。

如果有别的什么人觊觎金知妍的话，是绝对不被自己允许的。

她身后拖着或长或短的影子，嚼着口香糖，没有穿校服，因而可以将半张脸藏在帽沿下。
哪有Omega如此明目张胆地走在无人的巷弄里，尽管现在社会的秩序已经好了许多，但夜色笼罩之下的街道仍是犯罪滋生的场所。

金知妍的步伐频率越来越快，大抵是意识到了这点，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信息素弥漫在周围，要将她捕捉。
自分化后，偶尔会有身体不受掌控的感觉，经常受到周围信息素的干扰，后颈处便开始痛痒起来。金知妍抓挠了下几日前留下的痕迹，明明是临时标记，对方也不过是玩笑间留下的，如同逮着了猎物玩弄在爪间的猫。她想，吴宣仪就是带着玩笑的性质，可是不管用，咬痕细细密密的痒意仍旧挥之不去。

呼——
她深深叹出一口气，周遭可能要将她置于危险境地的信息素有点儿刺鼻，浓浓的烟味呛在喉咙里。

“同学，我觉得你应该需要点帮助。”
“不需要……”
有轻微洁癖的学生会长因为信息素的冲击不得已堪堪后退、靠着墙壁，伸出的手盘踞着的青筋和分明的骨骼令她蹙起了眉头。
温和醇厚的信息素包裹着牛奶味贴着她时，金知妍的冷汗几乎要将额角打湿。

“滚。”
纵然是不良，她也从未听到吴宣仪说出脏话，这是第一次，那个人的周身攀爬着冰凉凉的气息，信息素却浓烈地要将人掀翻在地。和初次标记她的时候，散发出的气息全然不同。
同为不良的吴宣仪一向是给人干净整洁的印象，即便偶尔衬衫会因为午睡而卷起来，还是洗得没有一点灰尘。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在将所有串连起来，在试图有不轨行为的中年男子跪倒在地和吴宣仪扣住了她手腕的时刻。

05

在记忆深处被挖掘的过去中，她们曾经有别的共同记忆。

那是高一普普通通的中午，觉得食堂里人太多致使空气中掺杂着各种气味，金知妍默默退了出来。小卖部里只有最后的面包了，她付完账后，看到了旁边貌似也是新生的同学，“啊”了一声就要往外退，被轻轻捏住了手腕。

“我的饭量很小，所以分你一半吧”，天知道她为什么跟陌生人搭讪，或许是对方怯生生的模样令人不禁担忧。
“可以吗、我付你钱吧”，那人的眼神忽然闪亮亮了起来，像是被雨淋湿的黑曜石。

那个人背后身去之后，耳朵染上了一丝绯红，竟有些可爱。夹杂着调笑意味的话语脱口而出，她才意识到不妥，好在对方停顿了会，便匆匆离去，大概是没有听见吧——

“你耳朵的形状很好看。”

黑色头发的吴宣仪给人的乖巧印象实在是没法和现在拼在一起。缺失了小块稀松平常的碎片后，拼图就无法拼成完整画面。
诚如她和吴宣仪，当不良忽然跃进她的生活中，嬉皮笑脸地说要跟自己交往时，凭借良好的素养，她才将冒出对轻浮印象的不适感压下。尔后是习惯了，她确信那个人的玩笑中没有夹杂不纯的动机。

放松了信息素的禁锢后，跪倒在地的男人迅速爬起来、跌跌撞撞地逃离现场。

金知妍光是安安静静地伏在吴宣仪的肩头，不禁叫人担心身体状况。
“你为什么会跟过来？”
“嗯……小巷的尽头有一家奶茶店，我很喜欢。”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她有些支支吾吾的。之前亮蓝色的挑染已然褪去，掺杂在原本的发色中并不显眼。
抵在肩膀处的脑袋蹭了蹭，她猜想对方是由于刚才的事情进入了强制的发情期，可溢出的信息素并不明显。

于是Alpha虽然身体僵硬，仍旧换上了一贯的轻佻语气。

“如果你需要的话”，她说，“就对我说，标记我。”
怀里的Omega闻言抬起了头，可是她说的不是“标记我”，而是“你要跟我交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