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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人paro 就是偶尔也想写点其他设定吧

   

01

 

“这是咲良看管的最后一批机器人了吧，晋升了请客记得叫我。”

 

宫脇抬头，看见女人笑眯眯的脸，语调浮夸，但看不出情绪，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开心。“指原桑”，她规规矩矩的，其实他们已经认识颇久，不必要如此客套才是，“等晋升了再说吧”。

“这件事不是板上钉钉的么”，指原摸了摸下巴，眼珠子转了圈，像个狡猾的猎人，“之前我偷看过名单，咲良的名字可是在最上面”。然后她退开些，下手挺重地拍拍宫脇的肩膀，声音压得极轻，“放心吧，这一块位置没有安装监控。”

 

“托您的福。”

“什么时候你能改下讨厌的腔调会更好哦。”

指原形容她年纪轻轻就和古董商似的，穿制服会把领子立起来这点尤其让指原在意。宫脇整个儿细细瘦瘦的罩在宽大的制服里在面前晃悠，立起的领子和黑框眼睛的古着打扮看得她眼睛疼，就很想挑宫脇的刺。

谈话的期间，她们所述的那批机器人也通过了玻璃门，发出了“滴”的清脆提示音。宫脇立马警觉地站了起来，她在指原面前通常站姿松垮，背部略略弯着，现在则是如同可以用尺子去测量的笔直，她不太自然的漾开一个笑容，朝着对方点了下头。

 

“流程也不必多说了，宫脇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到下次我来取它们就行。”

“当然是没有问题了”，她说话的腔调有些特殊，带着地方口音，黏黏巴巴的，可也改不过来了。

 

宫脇看见集装车被打开，装在箱子里面的机器人正在以人类无法做到的弯折角度躺着，这个场景她看过很多遍，于是垂头继续摆弄着电脑，把机器人的信息录入系统。

“只有四个”，她噼里啪啦地键入信息，用寡淡的口吻询问。

“啊，没错，因为是现有最后的储备了，剩下得花时间制造。”

宫脇平淡地阂眼眸，起初录入系统必选的单位是“只”，多少令她觉着奇怪，现在也已经习惯了。她所做的事情平平无奇，但许多人受不了。这些机器人很多是被录入了已故人类的信息，他们消亡在战火中，留下的信息被录入系统中。因着要捏造全新的人格全然不如录入现有的方便，才有了他们的工作。

 

如果展开联想的话是挺难受的，宫脇能够设身处地去思考，但她不想。近几年来她活得都很简单，循环往复地工作，说是管理机器人，只不过是保证不出什么差错。宫脇没有私心，这对她来说是很简单的事。

对方熟练地摸到机器人的后颈的开关，被启动的机器起初垂着头，全身上下没有骨头似的，五分钟之后就像个真正的人类站在卡车的踏板上。他们被旋转了半圈，几乎是停留在宫脇的头顶位置，然后踏板缓缓降下。

 

“李圣奎”，健壮的男性机器人经由宫脇身边，自动上报了姓名。

宫脇还是没有抬头，她抓着的扫描仪如同有磁铁，吸引着机器人乖乖弯腰靠近、将额头贴近扫描器。他们是没有灵魂的容器，即便被录入了资料还是缺少些生机。

 

浅蓝色光芒覆盖的研究所如同巨大的容器，单调又肃穆。宫脇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映照着蓝色的光芒，没有自己的内容，尽是被周围的光覆盖了。她没有抬头，余光捕捉到了白色的裙子，是女性机器人，她想。

“金珉周”，她听见对方说，“编号11011”。

“请把额头贴过来，然后往前走”，宫脇举起那把扫描枪，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它们明明都纠缠在扫描器上，用力地摁在上面，结果还是轻飘飘地抓不住东西。她感受到指原的目光已经敏锐的瞥向了自己，但宫脇根本没法止住自己的动作，冒出来的冷汗都贴到了机器表面，模糊了她的指纹。

 

机器人很乖地垂下头来，她的长发也垂到了宫脇的领口，带着花瓣的馨香，很奇异的和研究所格格不入的气味。

“滴”，扫描枪发出迟钝的闷声，她想也可能是自己的心脏发出的声音。

 

“那么它们就交给宫脇桑了。”

“是，改天去吃饭吧，等接走他们之后”，宫脇尽力了，她把情绪压制到了百分之十以下，她能够听见血液翻涌的声音和心脏剧烈的跳动，但不可避免没法使用“它们”二字，希望司机没有看出来。研究所的玻璃自动感应到而上升，对方自然而然地挥了挥手，熟练抓着拉杆跳到驾驶室。

 

02

 

战争就要结束了。

研究所里收到新的快递时，里面塞着的包装纸便印着这样的字样。宫脇把揉得皱巴巴的纸条摊开，旋即又揉成一团。旷日持久的战争没有时时给他们敲响警钟，而是在某个时刻，某天睁开眼睛哪里的标志建筑物变成一摊沙土，于是他们便知道，现在仍处于战火中，前一天还在教堂祈祷，第二天做礼拜的地方变成了灰烬。

宫脇将快递纸盒重新叠好，一丝不苟堆放到角落，她抬眼看见男性机器人在做体能模拟训练。而唯一的女性，金珉周，没有被委派任何任务，其实她压根不知道女性机器人的作用，她们应该不会被投入战争，那么用途就成了迷。

 

“宫脇桑，请问桌子底下需要打扫吗？”

宫脇扫了眼周遭，刚启动不久的机器人有些木讷，输入的是人类的数值行为仍旧规矩，没有人瞥向她们的方向。她将揉成一团的包装纸扔到垃圾桶里，视线看起来灰蒙蒙的，完美融入了这个场合。仿佛宫脇也是机器人，是他们的同类。

“麻烦了”，她开启薄薄的唇，“然后待会给我泡杯咖啡吧，11011。”

 

在打扫完毕后，宫脇的鞋子点着地面，将椅子重新往前推动，她若无其事地抓住了金珉周的手腕，视线擦过金珉周的耳垂旋即飘到别处，“去茶水间泡杯咖啡吧”。

“是”，金珉周的眼神迷蒙，泛着宝石的光泽，完全是同初生的小动物般，习惯性偏转过脑袋思考每句话的含义。或许也有想着宫脇抓着她手腕的动机，机器人的一切行为都遵从指示，所以很容易地联想到人类也是如此。

所做的行为都应该有其含义。

 

“宫脇桑，咖啡要加多少糖？”

她眨了眨眼睛，决定先收回泛滥的好奇心。

“不需要糖”，她仍旧抓着金珉周的手腕，看起来在出神，“把这个也写进程序里吧？”

“我记着了。”

 

昨日被送来之后，金珉周还像个刚出生的婴儿蹒跚学步，她按照设定的程序却时常出错，这在机器人的系统中并不少见，到第二日或是第三日就会飞速成长到能够自如行动的地步。但她似乎很依赖宫脇，绊倒在地后把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眼巴巴地瞅着宫脇。

“宫脇桑”，她微微鼓着脸颊好似在嗔怪。

“珉周”，宫脇自然而然地喊了这个称呼后才意识到不对，她习惯性转动视线浏览周遭的环境，又飞快地念出那串编号，“刚开始都会这样，所以没关系”。

 

宫脇冷酷地抱着双臂，倚在玻璃筑成的透明墙面上观察机器人的动态，但被运送来的其他人都已经熟练掌控了行动的要领。收到指原的邀请去进餐之前，宫脇只简单吩咐了他们继续适应环境，用例行公事的口吻。机器人应当都有设定程序，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只是金珉周好似天生对她抱有好感、或者说依赖，他们没有将初见的人视为主人的情节。诚然宫脇可以提交报告交，由上级去再次改造程序。

 

她没有向任何人提及，包括指原，甚至她没有产生这样的念头。

 

03

 

“可是哪有人把书信夹在图书馆里的书里面的？”

“珉周前两天不是说要借这本书，是计划好能够让你拿到才塞进去的。”

“也可能会被别人拿走吧。”

 

“感觉会被珉周看到，有的时候就有这样的直觉吧”。

有几个认识的同学从身边通过，宫脇收回表情，恢复成淡然的模样，朝她们点了点头。原本的气氛被破坏了，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没有说话，保持了几分钟。

 

“那信上的话要怎么说？”

“看珉周想怎么答复。”

 

她们像是讨论公事，主要源于宫脇公事公办的态度。但金珉周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她微微垂着头跟在宫脇后面，两个人的步伐几近一致，所以总是维持着两三步的距离。

“啊，怎么办”，宫脇轻声嘀嘀咕咕，“珉周生气了？”

“如果珉周能拿到这封信的话，我们就交往吧，珉周觉得怎么样？”

她转头去看金珉周，见到对方已经停下脚步，将手背到身后，隐隐约约能够窥见笑容。然后她念着信里最后一句话，狡黠的神情也从眉眼中上浮。

 

“是这样子写的吧咲良姐姐？”她明知故问，“前几天我收到有个男生的情书，记得说的话也挺相近的”。

“挺相近的，但我可不是哪里摘抄来的。”

 

尽管宫脇压低了声线，她们越来越往着图书馆的方向靠拢。如果停在图书馆门口讨论这件事也挺奇怪的，何况她们手里拿着几本要归还的书本便更加引人注目。偏偏金珉周完全没有觉察似的，平日里她很擅长察言观色，当下径直从宫脇身边经过，推开了图书馆的大门。这下子便更加不方便讨论刚才的事了。

 

她们的位置是斜对面的。宫脇坐下后自然而然地继续翻看那本机械学的厚重书本，偶尔将余光投向金珉周，都见对方低着头温习今天的课程。她的小腿被踢了一下，起初宫脇以为是旁边的人不小心蹭到了，她不太喜欢和陌生人的身体接触，于是朝着另外的方向挪，半边身子缩进了椅背。勾着小腿的脚踝擦着皮肤向下，在宫脇的鞋面上轻点了两下。

“我去还书”，她压低了声线，几乎是用口型说的。自然萦绕在宫脇的触感也消失了。

 

金珉周微微踮着脚将那本书塞回书柜，相当偏僻的角落，所以宫脇才会笃定塞在里面的情书不被别人拿走吧。

她看见旁边伸来的手，手背上青色的经络很明显，包裹在苍白里皮肤里好似会不停地跳动，有着苍劲的生命力。宫脇通常都对周遭漠不关心的，没有因为优等生的身份就发表演说或是表现得想要出人头地，将她的锐气和骄傲都包裹得很好。

 

“咲良姐姐现在想要干嘛？”

声音压得很低的缘故，浑然都是气音，夹杂着笑意。宫脇故作将书籍塞回原先的位置，脸颊若有若无地蹭过金珉周的，然后她吻了吻对方的鼻尖。

夏天的午后很容易令人困顿，不少学生都趴在桌子上睡觉，翻动书本的“沙沙”声也神奇的消失了。金珉周双手撰着宫脇的口袋，然后塞了进去，被宫脇抵在书架前亲吻，书脊硌着后背，她的额头渗出些细密的汗，整个人粘粘糊糊的像是要被融化。

 

“是来说，珉周和我交往吧。”

 

04

 

整个空间都是玻璃筑成的，参加工作的起初宫脇以为自己被投放到了巨大的容器里，恍然能够被外面的人窥见任何举动。当然由外面是看不到的，这点她站在这个建筑跟前就发现了，只能够由内里观察到外面所发生的事。但会被窥探到的心理还是如影随形，也不难理解这份工作伴随着许多心理层面的打压。

是故意的吧？来考验日后晋升到上层的人是否能够摒弃多余的感情、既冷酷又沉静的待在这个容器中工作。

 

金珉周正在按照她的指示搅拌着咖啡，她没有选用速溶咖啡，所以机器人就遵照她的指示做着对自己来说尚且生疏的动作。皮靴同光滑的地面发出细细的摩擦声，金珉周见到宫脇总是下意识舒展开眉眼，眼眸晶亮得和动物幼崽似的，询问道，“我做得好不好？”

诚然她容易得到毫无人情味的回答，昨天也被扫描了要尊重人类的程序，但和宫脇亲近这个意识还是没有被冲散。

 

“让我看看”，宫脇不动声色地由后方观摩了一番，“大概要再搅拌十分钟”。

她和金珉周保持了段距离。对方太过于人性化的问答会招致人产生不安，是不安定的元素到处游走，擦得人心底发痒。宫脇说完之后就转到另一边，随机挑选了张椅子坐下。她想了想，又换到了另外的椅子，面朝着金珉周的方向。

报纸上刊登着受到军事表彰的军人，宫脇认识的也仅仅是指原。她在照片上扫了几眼，旋即仔细阅读起了文字。

 

“你以后也想要晋升到这个职位么？”

“嗯”，宫脇头也不抬的应了单个音节，冒着热气的咖啡被放置在距离她手边不远处。

“机器人也需要进食？”

“可以选择这样做”，金珉周冲泡的是热可可，氤氲的热气烘托得她的脸颊、透出些粉色，嘴唇湿润，额头渗出些细小的汗珠。实在是太接近于人类了。无论从哪个方面，说话的口吻，表现出的情绪之类的来说，都过于生动了。

 

还有包括烫到了蜷缩回去的舌尖，金珉周皱着眉头小口地呼吸着空气，生理性泪水含在眼眶里。当然，她的眼神本就温柔多情，没有流泪时也饱含着湿润的光泽。她的下颚被微凉的手指轻轻捏住了，柔软的触感扫过口腔，含着她的舌尖。

机器人只能感受到整个人奇怪的变化，她数着自己的呼吸频率、心脏跳动的频率，当然她没有真正的心脏，模拟的装置却已经以假乱真。它们统统都在奇怪地运转着。宫脇看起来还是异常冷静，她的手指擦着金珉周的唇珠，问她，“珉周现在是什么感受？”

 

“机能好像变得奇怪了”，她的眼神纯净，唇角留着晶亮的液体，“皮肤表面温度上升了，身体内的循环的流速变快了，就这些，但是宫脇桑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是研究的一个方面。”

 

05

 

宫脇最近时常重复着一个梦境，在六年前那个情境也时常模拟成片投射在她的脑海里。

 

她们搭乘的列车行驶的目的地是某个不知名的乡下，两个人站在车站时，金珉周临时决定的目的地。是高中毕业典礼前的两天，金珉周在很久之前询问过宫脇未来的规划，但因为太过于久远了，此后也没有再次谈及这个话题，所以宫脇并不能够肯定对方能够记得。她在寻求某个恰当的时机来展开说明这件事。

但金珉周只对即将到来的旅行表现出兴奋，不如说昨天晚上她们从图书馆里出来时，金珉周才第一次提出这件事，“姐姐，我们出去旅行吧。”

“什么时候？”

“就现在。”

 

宫脇将人生规规矩矩地安放到某个框架里，整体的轨迹平稳而安定，只是某些节点会增添计划之外的轨迹。只是一场旅行而已，她没办法拒绝金珉周。

 

列车途经了许多个隧道，宫脇不知道对方是临时起意还是以前就知道那个地方，她更偏向于后者。大约是站在机器前选择时发现了车站的名字很好听，宫脇确信它是其中最好听的名字，所以金珉周便选择了那个地方。她闭着眼睛补眠，但从隧道中穿行的列车如同游走在白天与黑夜之间，不断有光晕游走在她的眼皮上。感受到金珉周亲了亲她的眼皮，宫脇继续闭着眼睛假寐，隔了三五分钟的样子才缓缓睁开眼睛。

 

“我们像不像在私奔，姐姐。”

“珉周想去哪里的话我都会带你去，毕业之后也随时可以见面”，宫脇到底是年轻气盛，虽然她从不表现得盛气凌人，但总有一团火焰在她心底里翻涌着，令她笃定地认为可以做到任何的事。

 

所以又为什么要私奔呢？她们会永远在一起。太阳光在眼前游走，又将她们置于黑暗，相极了世界末日前的逃亡，固然宫脇没有承认这点。

 

宫脇只是亲吻着金珉周，将对方的手腕轻轻压制在车窗边缘，吻她的鼻尖、嘴唇和下颚，用坚硬的齿端抵着颈间的动脉，感受到飞速奔走在血管里的液体，然后是纤细又蓬勃的生命力。她只顾着想让金珉周暂时不要开口说话，也忘记了和对方聊日后的计划，比如说她要回到日本工作，所以见面的频率可能会下降。

 

“是做噩梦了吗？”

“不是”，宫脇重复着，“不是噩梦”，她一瞬间的慌乱被冲淡，抓着金珉周的手腕。

“明明流了很多汗，真的很难理解，会有因为美好的梦境露出难过表情的人吗？躺在椅子上就睡着了应该去休息才是。”

金珉周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旋即被宫脇紧紧抱住了，挤压得她的骨骼都在作响。“珉周”，宫脇觉得自己暂时丧失了报出那串编号的能力，她声音干涩，像台年老失修的器械或是破风琴，说话时骨头都会“咯吱”发痛。透过玻璃墙，甚至能够看见外面天桥上的车辆，或是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他们向这个方向投掷视线，很容易会产生可以发现她们的错觉。

 

于是宫脇松了手，她动手整理了自己的风衣，并没有同金珉周解释。“沙沙”的脚步声由隔壁房间步入大厅，宫脇确认自己看起来足够体面和淡然，而那个机器人就没有金珉周这样充沛的感情，不如说其他经手过的大抵都是如此，笼罩着死气沉沉的气息。

 

六年前，上一次大规模的战争之中，宫脇刚刚就任。过去她从未想过在每天媒体公布的死亡名单里看见熟悉的名字，每天只有几个人的小概率事件。她反复确认那个名字，将纸团揉起来又展开，投掷到碎纸机里，然后发送给金珉周的信息永远都石沉大海。

 

但面前的金珉周正坐在她的腿上，依照指示环着宫脇的后背，会闭着眼睛轻轻颤抖。她不再询问宫脇这样做的目的，光是看外表的话是天底下情感最充沛的人，总会令人误以为连最细腻的情感都能读懂。

 

抖动的睫毛是翩飞的蝴蝶，闯入这个房间便再也出不去了，而宫脇是关上门窗的人，她把所有的缝隙都封死。

永远都桎梏在这个空间里才好。

她退了租来的房子，藉此待在研究所里足不出户。

 

06

“女性机器人的话，当然是用于测试人类情感的载体加在机器人身上会怎样。咲良那么聪明，应该早就猜到了吧。”

居酒屋里散发着拥挤的温暖气息，明黄色的灯光叠加到她们身上，宫脇战栗了一下。

“实验的话也是由我来做？”

“当然，你也需要些成绩吧”，指原不断将筷子伸向汤锅，把熟透的烫菜夹到宫脇碗里，完全看不出是在讨论这样的话题。

她喝了很多酒，并且谢绝了对方接送的帮忙，晕晕乎乎穿行在夜晚的城市里。

“为什么要搭乘夜里的列车？”

“因为这样到达目的地正好就是日出的时候。”

“有什么分别啊？”

“姐姐不觉得很浪漫？”

眩晕感开始蔓延到四肢，踩在水泥地上都没有实感，她穿越过灯红酒绿的街巷，感觉整个人都虚空漂浮起来了。

为什么偏偏是金珉周呢？被塑造得和本人几乎一致的金珉周，连指节上的小痣都生长在原本的位置，她却会问，“宫脇桑，喜欢是什么呢？”

全世界的人类里，不、或者说宫脇所认识的人里拥有最细腻的感情的人便是金珉周。

她这样想，便觉得更头晕目眩了。宫脇踏入研究室，朦朦胧胧地看见有人待在门口等待她。

是珉周。

她反反复复地在心里念着名字，门口的监控镜头此刻正对着她们。“编号11011”，宫脇说，“这个时间应该待在舱体”。

“想要等你回来再去。”

“等待是毫无意义的事”，她与其是对着金珉周说，也仿佛是在剖析自己。

“比起我，宫脇桑更像机器人呢”，她仍旧笑嘻嘻的，丝毫没有记仇。她也不懂得记仇。

第二天宫脇果然收到了实验的指令。诚然她不需要亲自做什么，只是没有照常打开机器人的舱体，连接的设备就会自动抽取金珉周的数据。

无数精密的导管伸向了金珉周，少女模样的人样貌还是停留在高中时期。然后是极细的如同针管的器具将某些液体注入机器人的体内。

绕着房间走了两圈，宫脇便打开其他舱体，将男性机器人指引向训练室。

“宫脇桑今早想喝咖啡还是牛奶？”不多时，金珉周走向她的位置，面上浮现着虚弱的笑容。

“你现在的感受如何？”

“没什么力气。”

“休息一会儿吧。”

宫脇打开文档，金珉周坐到了她的对面。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了会，她关闭了空白的文档界面。

第二天自然是同样的流程。但宫脇这次没有出去，她目睹针孔穿刺入机器人的皮肤，尽管内里没有同人类一样流出血液。

金珉周的额头上浸润着汗水，随即腔体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少女平躺在里面，如同失去了前些日子等同于人类的生命体，紧闭着眼睛。

“宫脇桑，今天要牛奶还是咖啡？”

在同样的时间，她睁开眼睛重复了昨天的话。机器人站起来时，手腕还软软地垂着，随着走动不自然地摆动，如同一块单薄的破布。

“不用了，你今天去书房那边吧。”

“但是我的知识库里应该填充了足够的书籍。”

金珉周眨了眨眼睛，牙齿咬着下唇，面色苍白。

“可以阅读些关于人类情感的书籍”，宫脇说。

07

她在门口徘徊了许久，摄像头不自然地垂落着，像是被入侵者破坏了，发出“滋滋”的响声。

“真的要在这时候出门么？”

金珉周在约定的时间出现，白色卫衣是宫脇的私服。书房里只有一本关于感情方面的书籍，里面夹着一张纸条。

“嗯”，宫脇点头，“珉周会跟着我走？”

“我会听从你的一切指示。”

宫脇起初抓着金珉周的手腕，尔后变成攥着几根手指。没有人在追赶她们，但笼罩在夜色之下两个人越走越快。

“宫脇桑想要去哪？”

“选个珉周觉得最漂亮的名字吧。”

她想做一切没有意义的、不切实际的事，同当初和金珉周所做的一样，有那么多跳脱了她人生框架的事。

给金珉周戴上了帽子，她们为了赶上末班列车钻过了栏杆，跳上了发出“嘀嘀嘀”提示音的列车。

宫脇拉着金珉周在车厢里面穿行，就算通过隧道之后，迎来的也还是黑暗，这里只有灯光，而窗外只有黑暗，将世界划分为黑白两色。

她们最终抵达了第一节车厢。

指节相交的位置泛着白，金珉周的手腕还是如同柔软的布条一般软软地垂着。宫脇将相扣着的手指放置在前面的椅背，开始大口喘气。她的肺部剧烈的疼痛着，心脏的跳动声异常清晰。

“就不回去了？”

“嗯，永远都不想回去了。”

金珉周靠在她的肩膀上，这很容易联想到多年之前的那场旅行。

然后宫脇就会陷入沉眠，列车渐渐驶向黎明，在隧道之间穿梭着。

窗格之间光晕不断滑过她们。宫脇听见了“嘀嘀嘀”这样有规律的提示音，从轻微的开始慢慢加重。她晃着金珉周的身子，于是对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

“把这个关掉，珉周。”

“已经启动了的程序就不会关掉了，姐姐。而且就算你前几天取出了我的定位装置，其实内部还有一个，在中枢系统里。”

金珉周复又阖上眼睛，她听见宫脇哭泣的声音，念了许多次她的名字。

大约在三分钟之后机器人将陷入永久的休眠，但列车并不会停止，它的目的地是黎明的某个拥有美丽名字的城市。